截然区别于我国清末民初的剪辫子运动,我小时候在我家闹了一场剪辫子风波!
小时候我是留长辫子的,六岁刚上小学,已是“长发及腰”,被县里抽去当了一回报幕员。我妈这辈子没少跟人显摆:“我丫六岁就在大礼堂报幕啊,一点不羞口,你听啊——‘革命歌曲比赛会,现在开始,演出的第一个节目,大合唱,演出单位,汤原一中!’报完了一转身,两根辫子那么一甩,哎呀,那才精神呢!”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因为剪辫子惹了大祸!
那个年代卫生条件普遍不好,孩子们头上长虱子!就在当年快过春节的时候,我看邻居家的几个小姐妹因头发长、太痒痒,相互把辫子都给剪了,就擅自让她们把我的也剪了!晚上回家看妈妈正刷锅没注意到我回来,就像往常一样,进屋把鞋一脱上了炕头,盘腿大坐等着吃饭,早就忘记自己剪了头发。
不一会儿,爸爸回来了,听他在外屋对妈妈说:“开支了,我买了二两饺馅子,你明个包饺子吧。”爸爸刚跨进里屋门槛,我就快嘴快舌地说“爸,要吃饺子啦?”可是,我看到爸爸的眼睛突然间瞪得好大好大,也像大了一圈的脸霎时间布上了铁青色,他冲着我大声怒吼:“你辫子怎么没啦?!谁给你剪的?!”
爸爸一向宠我,有我在身边他就高兴,这突如其来的喝问可把我吓懵了。还没等缓过神来搭腔,爸爸又吼起来了“说!谁剪的?说呀!谁剪的?!”我胆裂魂飞,盯着爸爸回道:“东院徐淑杰。”爸爸听后扭头就往外走,嘴里说“我找她去!”妈妈急忙拦着:“他爸,可不能去找啊,咱丫自己不让,人家能给剪吗?已然剪了,你生气有什么用啊?”爸爸听后折返进屋,接着吼“你看看你!好看吗?去照照镜子!像个大疯头鬼似的,好看哪?”我冲着玻璃窗撇了一眼,辫根刚剪头发炸开是不好看。爸接着又吼“你为什么要剪?为什么?!说!好好的辫子为什么要剪?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我们不是嫌痒痒才剪的吗?对了,我有理,为什么不说?于是,强烈抗议一样冲出两个字:“痒痒!!”爸爸听我顶嘴,更生气了,只听“咔嚓”一声,他一脚踹断了那根支撑炕沿用的四楞方子!妈妈这时赶忙上炕挡在了我的前面,她也急了:“王文石你吓着孩子!这么点小事,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头发剪了不好再留吗?!”我一看自己有人护着、有人撑腰,胆子更壮了,哇哇地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像老太太跳大神一样前仰后合地拍打着炕席,一遍又一遍地叨叨着“我爸打人了!我爸打我了!谁让你打人?为什么打人?凭什么打人?”足足哭了两个多小时,把嗓子哭哑了。我这一哭可真灵,爸爸马上刹住闸了,再也没说我,只是在屋地上来回踱步,手足无措。
那一夜,我一直连哭带闹使劲作,折腾得全家谁都没睡好。第二天我的蛀牙开始疼,后来不敢嚼东西,发展为颌骨发炎,在旁边的牙龈上鼓了个脓包,连带腮部全肿起来了,发烧。那几天,妈妈急着给我买止疼药、消炎药,让我咬着花椒粒麻醉止疼,还用温水敷、用大蒜烀,把脸都烀起泡了。
爸爸一下班就开始盯着我喝水、吃药。其中有一天,他回到家从衣兜里掏出一小瓶桔子牌汽水放到我的枕边,我迄今都记得那瓶子上贴着的几个黄黄的小香蕉。当时作为东北小孩我真没吃过香蕉呀,很想喝那汽水,可是嗓子、腮帮子肿的太厉害了,高烧,什么都咽下不去。爸爸一直坐在旁边守着我,看他唉声叹气的样子,我的泪珠滚到枕边……。
再说比我大七岁的大哥。我有病了,大哥也不同以往。一进家门,看我脸还肿着,有些打蔫,就对我说:“慧呀,大哥给你唱首歌吧,你听着歌牙就不疼了。”我知道大哥并不像二哥那样喜欢唱歌,他是心疼我了,就用眼神示意他唱。于是,带着三道杠的大哥两臂下垂,笔直地站在地中央,像舞台演出似的唱了起来。这歌我也会:“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枯树荒草遍山野,巨石满山岗。羊肠小道难行走,抗战交通被他挡那个被他挡。二呀么二郎山,哪怕你高万丈。解放军,铁打的汉,下决心,坚如钢,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不怕那风来吹不怕那雪花飘……”我知道大哥唱这歌是在鼓励我一定要坚强。
还有比我大四岁的二哥。我有病这回,二哥的表现可是有点拙劣。放学回来,他看看我,“脸还肿呢,都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好啊?”然后转了一圈回来想逗我乐,就扶着炕沿蹲在地上歪着头冲我说:“老妹儿,你腮帮子不是肿个大包吗,二哥想好了,给你起了俩名,你看看哪个好。一个呢,叫包包,有点宝宝的意思,好听吧?你是咱家的宝宝嘛!另一个呢,我看小人书里有个阿牛挺好听的,咱就叫阿包,你看行不行,我觉得也挺好听的。这两个名吧哈,都有一个包字,爸不是说咱哥仨是一奶同胞吗?”说到这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转过头去问,“大哥,一奶同胞不是这个包吧?”大哥噗呲一声笑了,“小二策你可别逗了!同胞的胞还有个月字旁呢!”我虽然觉得好笑,但也不愿意让人给起外号啊,老师和同学知道了怎么办哪?所以,我使劲瞪了二哥一眼。二哥看我不高兴,大哥还笑话,老老实实退到门口去了。
我剪个辫子,虽然搅得全家人不得安宁,可我深深懂得,发火也好,逗乐也好,他们那些奇奇怪怪的表现,都源自对我的无边的爱。如今,几位亲人早已离我远去,可他们的爱是永恒的,是我一生的财富。
王晓慧:笔名自然而然,朗诵联盟高级会员,作家联盟文学专员,退休于北京中央国家机关事业单位。爱好文学创作、诗文朗诵和配乐制作及视频剪辑,力求弘扬正能量,传播真善美。诗文和朗诵作品散见于经济日报、中国煤炭报、北京都市头条、朗诵联盟和作家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