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连续的自然灾害让饥饿席卷了全国。那一年,我上小学六年级。
时值深秋,到月底还有几天,家里供应的粮食已经快要吃完了。面对着几个饥肠辘辘的儿女,妈妈焦急万分,她试探着和我商量,能不能回趟老家,找爷爷弄些吃的?
小小男子汉的责任心,像火焰一样腾地燃烧了起来。好,妈你放心!比我小四岁的妹妹喊着要和我一起回老家,妈妈想了想,说,也好,你们俩做个伴。记得好像妈妈还给爷爷打点了点什么,放在我的空书包里。我和妹妹急乎乎地赶到了火车站,下午四点有一趟市郊车,到达老家那一站不到六点,我买好车票,带着妹妹就上了这趟车。
车开了这才知道,这趟车的终点站临时改为我老家前一站。在这站下车,距离我老家还有13里路。怎么办?不能改变了,我和妹妹说,不怕,咱们走回老家去。
车到终点站,已是暮色苍茫时分。从车站出来,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怎么走?我灵机一动,对,老家就在下一站,顺着铁路走没有错。小兄妹俩拉着手,顺着钢轨的方向往下一站走。
夜幕拉下来了,空旷的田野没有人,只有我们小兄妹。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我要说害怕,妹妹怎么办?我鼓励着妹妹,别怕,别怕,有哥哥呢!走啊走,脚底下怎么有月亮?原来是一条水沟。真想遇到个人问问路,可只有风呼呼地刮着,声音好瘆人。妹妹害怕了,带着哭腔问我,怎么还不到?我赶忙说,快了,快了,就快到了。
走了好久,好久,才到了老家,整个村子一点光亮也没有,都已熄灯了,静得吓人。我用力捶门,和妹妹两个人一块扯着嗓子大喊,“爷爷,爷爷!开门,开门!”家里的狗先开始叫,邻居的狗接着叫,其它胡同巷子里的狗都跟着叫起来了,此起彼伏,越叫越凶,吓得妹妹直往我身边靠,我也很紧张,生怕跑出一群狗来,我本能地抓起一块石头,更加紧迫地捶门,大喊。好一个时辰啊,爷爷才听见,老人家披着衣服慌里慌张往外跑,见了我们,瞪大眼睛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了,孩子,青岛家里出什么事了?
回到屋里点上灯一看都八点多了,爷爷吩咐奶奶赶紧给我们做饭。我饿得等不及了,掀开锅盖,一试,捂在大锅里的半块玉米、地瓜和菜蛋还温乎乎的。我抓起那半块玉米递给妹妹,自己拿起一个地瓜,兄妹俩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把青岛家里的情况和爷爷奶奶说说,爷爷听了摇头叹气,奶奶心疼得直流泪。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起来了,忙里忙乎地打点了一些苞米、地瓜干和地瓜叶,把我们带去的两个面袋子和两个空书包都装满了。临走时,又拿出一个吊瓜来,说是怕我拿不动,割了一半给我,我刚想说,我能背得动,可一看爷爷那瘦消的面容,我知道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小脚的奶奶跑了过来,硬塞给我一个小蓝布包包,和我说,孩子,捎给你爹娘,他们拉扯着你们一大群,要紧别累倒。我拿在手里感觉还热乎乎的,奶奶又摸出两个熟鸡蛋,给我妹妹,说,路上和你哥哥吃。妹妹一头扑到奶奶怀里哭了起来。
回到青岛,当我把这些救命粮食和半个拉瓜交给妈妈的时候,妈妈连声夸我长大了,能帮家里分忧了。我挺挺小胸脯,充满了自豪感,早就把带着妹妹走了13里夜路的恐惧感抛到脑后去了。
孙秉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影视文化研究会会员、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作家联盟会员。原青岛铁路文联秘书长,系青岛市文联第六届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