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隐约的目光 作者：弓木

致遗忘岁月里，藏着70年牵挂的您

您陷在沙发的一角，指节枯瘦

像风干的银杏，指尖反复摩挲

丈量，七十年那漫长又短暂的路

沙发扶手上，凝着半盏凉透的茶

饭桌上，放着每天擦拭的小抹布

阳光斜洒进来，投下斑驳的影

爸走的那天，您倚在柜角抽泣

其实我知道，您什么都没看清

那是心灵的印证和叮咛

我俯在您的耳边说道

“爸离开我们去了天堂”

声音轻得怕惊碎了空气

您眨眨眼，睫毛颤如秋末蝶

没有应声

只是那道目光，突然飘向门口

蒙着薄雾，也不聚焦

却执拗钉在爸从前推门的方向

在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一阵撞破孤独的脚步声

白日里，您常对窗棂发怔

目光是散的

像被风揉乱的棉絮

掠过我们的脸和窗台那几盆花

留下的只有半分模糊的影

当阳光透进窗

那道散慵的光凝成深深的痕

您的指尖顺着桌面轻轻地划

仿佛在牵爸的手

黄昏时，那忧郁的光又添了惶惑

在空荡荡的客厅转着圈儿

您在寻找心底的那份寄托

又像丢了钥匙的旅人

找不到了归途

您的手指蜷起，又缓缓展开

攥不住风，也攥不住光的余温

目光落在有些摇晃的椅上

像打碎了水杯

心底瞬时泛起一阵湿意

夜里，您突然穿好衣服

掀开门帘，走进爸的床边

“天亮了，你该去舞剑了”

月光伴随您的身影

在床沿描出一抹浅淡的灰

您的目光凝在掌心

像在确认光的痕迹，又像在挽留

就算忘了全世界的名字

那道目光依然记得

爸曾在的方向

七十年烟火

早把爸的影子，刻进目光底色

也融进每一缕共沐的晨光暮色

我们站在一旁

看着您隐约枯瘦的目光

虽没有了以往的锋芒

却力透遗忘的迷雾

穿过岁月的尘霜

停留在，前方高耸的山麓

那疼藏在您目光深处

却顺着我们的眼眶

一点点

洇湿那些透进来的

暖融融的光

注：母亲患阿尔兹海默症，老伴离世后，她常独坐沙发搓捻手指，以无声的动作怀念七十年相伴的时光。每见此景，心如刀绞，遂于夜深人静时落笔，将这份牵挂和心疼埋进诗行。

弓　木：青海作家协会会员，作家联盟会员，多首诗歌散文在省内外报刊发表。曾任《青海监狱》杂志主编，大型丛书《激情似火的年代》和大型画册《剑铸昆仑》执行主编，《难忘的岁月》回忆录主编。